天色薄明,但烟火气浓郁,贩夫走卒、引车卖浆者络绎不绝。
面摊的掌柜大概是世代传承甩面这门手艺,稍微阔气些,在自家食肆前支起了一顶规矩工整的遮雨棚。
柴火在炉灶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着,伙计挽起袖子掸了掸面条上的粉尘,在半空中甩出圆润的弧度,拉长调子轻喝道:“阳春面两碗——”
热腾腾的白烟熏得棚沿的积雪都化了些,分不清的雾气和蒸汽搅在一起,勾得那些个馋虫蠢蠢欲动。
“伙计,再来两屉包子!”
留着络腮胡的客人行事粗犷,两口吞咽一个包子,还显得不过瘾似的。
“来咯!”
伙计忙得热火朝天,掌柜有条不紊地结账。
在这热闹熙攘之中,倏地扬起一阵清冽的嗓音,“一碗阳春面。”
语调不徐不疾,恰似一道山间清泉,冲散了心间燥意。
雾气蒙蒙的,只能辨出个瘦削的轮廓,身姿颀长,挺拔如松。
掌柜的买卖做惯了,闻声辨人成了看家本领,不消片刻琢磨便心中有数,却仍旧情不自禁地抻长了脖子,念念有词道:“不加葱花,少面多菜,还是老规矩么?”
叶清影身着一袭藏青长袍,黝黑的发丝盘绕成男子髻,眼尾略微上翘,鼻梁高挺,薄唇殷红,五官笼在薄雾中,颇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。
“多谢。”
她淡淡地嗯了声,扔下几枚铜钱,自顾自地踱步离去。
“欸。”
掌柜乐呵呵地拾了钱,仿佛对这样的交谈习以为常。
月余前,倚着城墙根儿,突然冒出个算命摊,无人听闻摊主名号,只能远远瞧见一破布幡,上书——“卜”
。
只是身处乱世之中,无人能独善其身,更遑论顾及风水之道。
阳春面韧糯滑爽,汤色浓而不浊,叶清影漫不经心地拨弄着,一如既往地守着这方寸小摊,无聊且无趣。
头顶的树叶缀满了融化的雪水,变得滞重起来,风一拂过,就时不时地滴落几滴,碗里的油花被打散,绽开一圈圈细小涟漪。
叶清影突然就失了胃口,将面碗搁在身侧,送餐的掌柜像是没注意到,凑近了些,问道:“话说西城门正热闹呢,您不去瞧瞧?”
叶清影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,眉目疏朗,直截了当地拒绝,“不去。”
掌柜的笑笑,眼角堆起褶皱,朗声道:“罢了罢了,血呼啦差的,莫脏了你们文化人的眼睛。”
反正在他这种粗鄙之人眼里,会识文断字的都值得竖起大拇指,顶厉害了。
叶清影拈起书页的指尖顿了顿,再抬眼时,只能瞥见道道步履匆匆的人影,想必都是去凑热闹了罢。
临近晌午,太阳嵌进透蓝天空里,十分沉静温柔,喧闹的街市阒无一人,青石板上淌着污泥浊水,角隅堆着黏糊脏乱的积雪。
西城门人声鼎沸。
眼瞅着到了正午时分,中央圆台依旧肃穆,有人耐不住性子问了句,“什么时候开始啊?”
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比比皆是,这一问既出,附和声此起彼伏。
“真墨迹。”
“快点吧,我还等着回家做饭呢!”
......
叶清影握着书,一动不动地依靠在小马扎上,目及远方,她瞧见人群中冒出一簇簇黑气,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涌,脖颈细弱修长泛着青白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气味,像极了难闻的阴沟水。
她蹙了蹙眉,表情有几分难耐。
受万众瞩目的女子浑不在意,耷拉着脑袋,身材单薄瘦弱,却站得笔直挺立。
募地,女子下颌微扬,注视着笔直大道,朝着正东方粲然一笑。
虽貌不惊人,胜在眼神清亮,直击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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